2013年9月2日 星期一

台灣需要小國經濟工匠

台灣需要小國經濟工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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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去三、四十年,人類的經濟活動中出現了太多的新鮮型態,經濟學以及學者卻還「舊情綿綿」,老想把新經驗歸納於老模型中,輕則驢頭不對馬嘴,重則誤導了重大政策,勞民傷財。
經濟學,本來是一門「後置」的學問,也就是先有經濟現象,後有理論解釋;現象變化有多快,理論的變化就必須多快。然而,當經濟學者把經濟當成一門「萬變不離其宗」的科學之後,他們就傲慢了。尤其在他們與政治立場水乳交融之後,不甘學術寂寞者樂於為政治所用,他們竟然變成了「前置」性的預測大師以及政策制定人,這可說是人類的一場災難。如果經濟學家像政客一樣的善變,事情倒也還好辦。今天世界的變化因子本來就比過去多出數倍,國家決策團隊懂經濟總比不懂經濟好。不幸的是,經濟學者還各有門派,什麼凱因斯派、供應學派、貨幣學派。在學派的理論邏輯限制下,他們不能善變,只能用內部邏輯推演來應付外部的變化,就像少林拳法的弟子難以承認有時必須使用武當劍法。
門派文化還有一個致命問題,那就是它的師徒倫理。今天一位四、五十歲的經濟學家,他的老師必然已經六、七十歲了,因此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政策即使由「少壯派」的經濟學家主導,事實上最終實施的多半是「老頭子」的觀點及價值觀。如果這些經濟政策牽涉到科技產業或文化產業,結果不想可知,必定跟不上外部環境的變化。
經濟政策最好由產業界出身的人主導,若考慮到公平正義,可以由受過經濟學訓練的政治人物來主導。最糟糕的就是「專業切割」,搞政治的專搞政治,把經濟問題丟給「專業學者」來研究。最終的結果,多半是政客只抽取部分的、殘缺不全的道理,來為他心目中的政策背書。若政策拋錨,政客也還有專業學者可賴。
大國已然如此,中小國家如台灣,如果沒有自知之明,虛妄地把自己想成大國,很可能就被西方經濟學派理論以及它們的弟子搞死。一門經濟理論,如果能夠浩然成派,一定是大江大海的產物;大象的病理藥物學,如果直接取來用在兔子身上,兔子所受折騰可想而知。在大型的經濟體內,如美國、如歐盟,它的容錯率很高,也經得起漫長的自我調整過程。
舉例而言,美國的出口部門即使連續五年下挫,它的其他部門也可對沖其影響,還不用說它的貨幣國際體量足以讓美國政府採取政治操作以脫困。希臘、西班牙雖小,但在歐盟這個大江大海內還不至於令其滅頂。小國如台灣,沒有這個條件。
台灣的政界、經濟學界,在現代選票以及傳統大國意識的雙重壓力之下,始終無能「就台灣論台灣經濟」,動不動就拿美國、日本等大國經濟邏輯來比較,明明面對的是拯救邊緣化的處境,還「政治正確」地策劃這個亞洲中心、那個世界樞紐,讓社會在虛腫的想像力中原地打轉。
台灣需要「小國經濟學」,甚於「大國經濟學」;台灣需要經濟工匠,甚於經濟學家。我知道,這說法會使得很多人不快,但讓我們想想,小國如瑞士,其經濟之扎實是基於採用了大國經濟思維,還是因為它不折不扣的工匠經濟文化?台灣過去享受的經濟成長,是基於大國經濟邏輯,還是雙腳踏地的工匠經濟?即使在所謂的文創領域,今天台灣文創產業的小小成就,本質是引領世界潮流,還是巧妙的工匠轉換?
恥為工匠,硬把所有人送進大學學理論,這不是台灣今天的問題根源之一嗎?不甘國小,硬把大國經濟理論邏輯套用台灣,這不是官方經濟政策失靈的主要原因嗎?台灣,需要的是小國經濟工匠。

2012/09/10 經濟日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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